
證券時報記者 韓忠楠
2025年,“反內卷”成為貫穿中國經濟轉型的核心關鍵詞。從“綜合整治‘內卷式’競爭”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,到國家發展改革委、市場監管總局聯合公告治理價格無序競爭,再到修訂后的反不正當競爭法正式施行、價格法修正草案公開征求意見……一系列政策組合拳覆蓋傳統產業與新興領域,通過供給側改革深化與市場化引導協同發力,推動多個行業逐步擺脫低水平價格戰的泥潭,邁向以質量和創新為核心的發展新階段。
最新經濟數據印證了政策成效。8月以來,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累計增速已連續3個月實現正增長;10月份,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(PPI)環比結束持平態勢,年內首次回升,同比降幅亦連續第3個月收窄。
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副院長劉曉光分析指出,前三季度工業企業利潤整體向好,核心得益于年中以來持續加碼的“反內卷”政策,這反映出經濟微觀層面已實現表觀修復,但深層次的活力仍有待激發。
構建差異化治理體系
本輪“反內卷”政策打破“一刀切”慣性,針對傳統產業與新興領域的不同痛點,構建起差異化、靶向性的治理體系,既延續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成熟經驗,又創新了市場化治理工具,形成多層次制度保障。
傳統產業層面,政策延續總量調控與結構優化并行的治理思路,重點破解產能過剩難題。
其中,鋼鐵行業即將迎來更嚴格的產能約束。10月24日,工信部發布相關征求意見稿,明確指出各省(區、市)煉鐵、煉鋼產能置換比例均不低于1.5:1,旨在通過“淘汰落后產能才能新增產能”的硬性規則,倒逼行業提質升級。煤炭行業按需制定年度產量目標,同時開展煤礦生產核查,對月產量超公告產能10%的違規煤礦責令停產整改,從源頭遏制無序擴張。水泥行業通過中國水泥協會發布“反內卷”“穩增長”高質量發展工作意見,以行業自律配合錯峰生產,緩解區域供需失衡。
光伏、汽車等新興產業層面,政策引導聚焦行業秩序規范與技術創新引領。在光伏行業經歷慘烈“價格戰”后,工信部等6部門聯合出手,明確要求光伏產業鏈需遏制低價無序競爭,通過健全價格監測和產品定價機制,將重點打擊低于成本價銷售、虛假營銷等違法違規行為。
汽車行業針對無底線價格戰、超長賬期、網絡水軍等行業亂象展開一系列治理行動。針對超長賬期問題,工信部7月開通“賬期承諾問題反映窗口”,明確要求車企踐行“支付賬期不超過60天”的承諾。同時,工信部、中央網信辦等六部門聯合啟動為期3個月的汽車行業網絡亂象專項整治行動,重點打擊虛假測評、銷量造假等破壞市場秩序的行為。
制度保障層面,反不正當競爭法的正式施行、價格法的修訂,為“反內卷”提供了法治支撐。數科律師事務所北京辦公室管理合伙人喬木向證券時報記者表示,這些措施的出臺是國家治理“內卷式”競爭、推動市場健康發展的關鍵舉措。健康的“反內卷”應導向“差異化競爭、價值創造、效率提升、行業集中度合理化”的市場格局。短期陣痛難以避免,但長期看,將引導資源向高效率、創新型、重質量的企業聚集,提升行業整體競爭力,最終惠及消費者。
產業鏈利潤分配更趨合理
“反內卷”政策的持續發力,正在重塑產業鏈的供需格局。隨著落后產能有序出清、企業競爭重心轉向技術創新,光伏、鋰電池、汽車等重點行業供需失衡狀況得到緩解,產品價格從非理性下跌轉向理性回升,產業鏈利潤分配更趨合理。
其中,光伏產業鏈的價格傳導機制逐步恢復。在行業自律控制產能以及加速技術升級的雙重作用下,光伏產業的低效產能逐漸退出。同時,光伏產業鏈從上游多晶硅到下游組件的全環節價格同步上漲,打破了此前“成本倒掛”的畸形格局。
中信建投證券指出,隨著硅料環節逐步扭虧為盈,產業鏈多數環節盈利狀況好轉,未來有望加速行業出清。
鋰電池行業“內卷”情況也有所緩解。上海有色金屬網最新數據顯示,今年年中一度跌破6萬元/噸的電池級碳酸鋰,現今報價已站上9萬元/噸大關,漲幅近50%。這一變化背后,是行業產能擴張的理性收縮與需求端的穩步增長帶來的雙重效應。
汽車行業的“反內卷”成效也初步顯露。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名譽會長沈進軍表示,2025年,汽車市場在國家促消費政策和綜合整治“內卷式”競爭的有力支撐下,回升基礎不斷夯實。
數據顯示,1—10月份,乘用車累計零售1925萬輛,同比增長7.9%,二手車累計交易1649萬輛,同比增長3.53%。從盈利情況看,1—9月份規模以上汽車制造企業經營成本同比增長8.6%,利潤總額同比增長3.4%。
粵開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羅志恒認為,綜合來看,新興產業的“反內卷”成效總體優于傳統行業。
從規模擴張到質量提升
工業企業利潤連續增長、重點行業PPI觸底回升,印證了“從規模擴張到質量提升”的轉型邏輯正在落地。
公開數據顯示,1—10月份,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同比增長1.9%,其中,規模以上裝備制造業利潤同比增長7.8%,拉動全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增長2.8個百分點。
PPI指標進一步反映出工業產品價格正在理性回歸。中國銀河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張迪分析,“反內卷”政策對部分行業價格的提振改善作用仍在顯現,結構上看,裝備制造業和高技術制造業仍是利潤增長的主要支撐。
高技術制造業的利潤增長,反映出工業企業從規模擴張到質量提升的趨勢。正如寧德時代董事長曾毓群所言,鋰電行業應加強顛覆式創新,遏制“卷到海外”的現象。
“現在行業里真正的創新還遠遠不夠。很多企業有一些微創新,就陷入了無底線的價格‘內卷’,不愿意在研發和質量上下功夫。”曾毓群認為,新興產業需要秉持高度的行業自律,在技術上做突破。
多位業內人士也提示,當前,“反內卷”仍處于關鍵階段,傳統產業需求疲弱、部分行業產能復活風險等問題仍需關注。未來,隨著供需兩側協同發力,市場化兼并重組持續推進,技術創新成為核心競爭力,中國經濟將邁向更高質量、更可持續的發展階段。
羅志恒認為,目前供給側的調控已較為充分,需求側的提振仍有優化空間。下一階段,“反內卷”政策重心也需轉向需求側,通過供需兩側協同發力,推動低效產能有序去化,實現供需在更高水平上的動態平衡,為經濟持續回升提供堅實支撐。